大江东头蓬盐场,是 “钱塘江板盐”的代表之一,经历了辉煌鼎盛的时期,在19世纪50年代曾是萧山盐场中的主要产盐基地。盐是人类生产生活的必需品,因此,制盐,食盐与人类生存休戚相关。据历史记载,钱塘江江盐制作可以上溯至春秋战国时期,之后一直延续下来,由此可见,盐场深厚的历史底蕴。
站在头蓬的南沙大堤上远眺,已找不到任何以前盐场的印记,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一片葱葱绿绿的农作物和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房屋,关于盐场的一切,现在只能在老一辈人的描述中才能遐想当时的盛况,然而惋惜的是如今那些能向我们叙说的老人也已所剩无几。这次能有幸采访到当时历经晒盐的老干部,我们也是万分欣喜。
老人姓柏,我们暂且称他为柏书记。柏书记今年已经91岁高龄,却还言辞清晰,身体也还算健朗。柏书记说,自打他记事起头蓬盐场就已经存在了,他也说不清盐场建立的时期,只知道当时周围每户人家都是靠着做盐民维持生计。柏书记也从十多岁时就在盐场里帮忙,当时的盐场很大,简直能用广阔无垠来形容,相当于有现在六个村这么大,而每户人家差不多有七、八十块盐板,规模有十亩左右。
作为钱塘江畔的制盐业,主要利用钱塘江边的滩涂白地,在涨潮时吸储含盐分的江水,进行晒制而产生盐,称为钱塘江畔千年传承的民间技艺。当我们问及盐的制作过程时,柏书记的话匣子就打开了,几十年的晒盐经历,制盐流程早已铭刻于心,即使历经沧桑,这份记忆却历久弥新。柏书记介绍,首先是刮盐泥,由于江滩地势较高,一般只有每月的几次大潮才能淹没,一块盐田,需反复被潮水淹没,反复受阳光暴晒,表面有了白花花的“盐锋头”时,再用特质的工具——拖刀刮起一定厚度的盐泥,平铺于白地上暴晒一天后,用形如铁耙的耙幅耙拢成田塍状的泥丘,然后把盐泥挑到地势高些的坨头上,堆在一处,拍实,打成三米高的圆台状咸泥蓬,备用。而这挑盐泥正是最累人的,一次要挑几百斤,不断反复,每天腰酸背痛成了最正常不过的事。之后就是淋卤,将咸泥倒进漏圈,倒一层,压一层,一层一层压紧,然后加水,四五担水倒下去,水往下渗,溶化了盐泥里的盐分,毛竹管就开始有卤水沥出来,滴入卤池,开始很慢,后来越来越快。刚开始时,沥出的卤水盐分高,很咸,然后慢慢变淡,就不再加水。而漏圈中的盐泥则会再挑回白地,接受潮水的洗礼。最后则是板晒环节,用特质的盐板,多用杉木制成,大小比一扇门略宽一点。在盐板上加满从卤池挑运来的卤水,在太阳暴晒过程中不时用盐耙来回搅动,不使卤水结皮成块,促使卤水变成颗粒状盐晶。待四、五小时后,卤水晒成了盐,然后用盐耙耙拢,用大铣铲盐入箩,挑入小盐仓沥干,暂储数日后便可以投售盐管所。
柏书记坦言,盐也分等级,大致四个等级,一等盐白而细,最劣等的盐则黄而糙。由于国家明令禁止售卖私盐,所以当时所有等级的盐都是上缴给国家,盐民和国家的收入差不多三七分,盐民拿三成,国家拿七成。所以像夏天这种烈日,一块盐板一天能收十几斤盐,数十块盐板,能收几百斤盐,但收入其实并不多。当时头蓬盐场属于居民盐场,所以盐民都拥有居民户口,比较好的就是他们每天的伙食都不错。“记得当时为庆祝盐产量高,组织请了戏班子来表演,他们吃了我们这的伙食都不肯走了。”柏书记笑着说。
盐场的兴盛时间并不长久。柏书记回忆道,上世纪60年代初,也是自己在盐场当书记期间,头蓬盐场大规模塌江,头蓬老街大部分塌入钱塘江,盐场范围逐步缩小,产量也持续降低盐民陆续向红山附近的钱塘江滩涂转移。1963年设立萧山头蓬盐场红山分场。很多盐民举家搬迁,柏书记一家和其余一些盐民留恋故地,不愿随迁,原先头蓬盐场十三个排的盐民最后只剩一个排左右,也就是四五百的盐民,一直留守在头蓬盐场旧址,继续晒盐,直到1969年,萧山大范围开展围垦,土地咸度降低,潮水不再进来,导致咸源断绝,盐民们方转而务农。
柏书记当然也和普通盐民一样,开始务农生活,如今三四十年过去了,想起那段当盐民的日子,柏书记还直言太苦。制盐功在晴霁,若淫雨连旬则谓之“盐荒”。冬季太阳弱、光照短,属于淡季。而夏季,烈阳当下,则是旺季。这时不仅头顶烈日,还要承受汗水、卤汁整日浸泡身体的痛楚,常被晒得皮肤黝黑。当时他们住的都是草舍,要是恰逢雨季,淋了房子湿了身是小事,经常把几天的辛苦泡了汤。不光如此,钱塘江江涂滩涨无常,每遇“滩江”,就变得流离失所,必须另寻地方居住和晒盐,就如江边的“潮头鸟”,四处迁徙,居无定所。
三四十年的光阴,足以物是人非,现如今,场景不再,连那些陪伴盐民的工具也已消失,在柏书记这些盐民的脸上当时镌刻的阳光,也已消散。当这一片土地最后一个盐民老去的时候,不会再有人讲述盐民的辛苦,不会再有人去回忆旧时的时光,到那时,过去是如此遥不可及。